第8章 起风波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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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沈逾明最近多梦,他还没有参加过大型宫宴,听说要进宫参宴后,这两天的心思都放在了皇帝的寿辰上。

  想的多了,他这晚没再梦见周嘉月,梦见了母亲携他参宴的情景。

  大哥他们先行一步,母亲陪他同坐一辆车,二哥至今不愿意回家,母亲被气得火冒三丈,在马车上简单交代了他几句,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。

  他们到的有些晚了,马车停在宫门口,秦氏扶了扶头上的垂珠簪钗,扶着木栖下了马车,沈逾明紧随其后。

  前头宫道上的夫人们个个珠辉玉映,与秦氏算是熟识,这会儿看见她领了个漂亮的小公子在身旁,好奇地略等了她一会儿。

  “穆君,这是谁家的孩子?生得这般模样?”

  秦氏脸上带笑:“当然是我家的,这是我那幼子,身体不好,没怎么带出来过。”

  沈逾明上前一步给众位夫人行了礼,为首的那位夫人捂嘴笑了笑:“你运气倒是好,三子居然生得这般品貌不凡,这下昭华公主如何还能看得上旁人?”

  秦氏心中一突,面上仍笑吟吟地推辞:“年纪还小呢,禁不得夸,我还打算多拘他几年。”她上前和她们并行,边走边问:“昭华公主是怎么个说法?”

  夫人便道:“这次寿宴皇上说是有意为昭华公主择婿,你家三子多大了?我瞧着与昭华相差不大。”她笑意盈盈地又打量了下沈逾明,越看越满意。

  “我原先想着你家老二相貌堂堂,至今还未娶妻,比昭华大了两三岁也算不错,不过现在想想,还是年龄近一点好相处。”

  这位夫人正是昭华公主的姨母,秦氏笑着点了点头:“公主要是能看上他,那感情好,不过公主不是与齐国公家有婚约吗?”

  夫人摆了摆手:“那小子年纪不大,整日拈花惹草的,不够正派,公主已把这门亲事退了。”

  到了正殿,与各位夫人纷纷拜别,秦氏才忧心忡忡地带着沈逾明落座,沈大人已端端正正地坐在位子上,侧身与沈知钧说着什么。

  秦氏看见他就来气,借着桌子的遮挡狠狠拧了他一下。

  “嘶—”沈大人忍不住摸了摸胳膊:“穆君,你这是做什么?”

  “皇上要为公主择婿你怎么不早说?”

  沈大人颇惊:“为公主择婿?哪位公主?昭华公主不是有婚约在身吗?”

  秦氏心中恼火:“昭华公主已经退了婚,永宁侯夫人与我说,这次寿宴皇帝有意为她择婿,公主退婚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吗?!还特意嘱咐我带阿久来?”

  沈知钧在旁探头:“我知道,就在三日前,太子前去齐国公家退了婚,此事做得隐秘,只有极少人知道。”

  “知道你怎么不说?”沈大人皱眉。

  沈知钧小声说与他们听:“昭华公主从小便独得皇帝宠爱,又与阿久年龄相当,阿久要是能被她看上,也算是前途坦荡啊。”

  沈逾明没听他们说话,不着痕迹地左右环顾,皇帝用来置办寿宴的正殿入眼处皆是华贵,各式器具摆件儿无一不是珍宝, 香炉内缓缓燃着龙涎香。

  周嘉月坐在他的上方,离他还有一段距离,他今日身着一身绛紫色纹镶滚服,神采焕发,意气飞扬,旁边有人与他交谈,神色颇为倨傲。

  等人都到得差不多了,皇帝才姗姗来迟,殿中吵闹的声音安静下来,众人按照位置规规矩矩地行礼,恭迎皇帝到来。

  皇帝携皇后落了座,照例说了些妥帖的开场白,宴席才算是正式开始,舞姬上了殿来,伴着宫乐翩翩起舞。

  宫宴上的东西不怎么好吃,宴到中时,沈逾明也没吃多少,只顾着看皇室宗亲纷纷为皇帝献上五花八门,名目繁多的寿礼。

  酒过三巡,皇帝似有些乏了,沈逾明估摸着宴席很快要结束,一晚上都没见昭华公主有什么动静,秦氏放下心来,把桌上的翠玉糕推给他:“这个吃着还不错。”

  沈逾明小小地咬了一口,忽然听见皇帝叫了他父亲的名字。

  皇帝不胜酒力,面上呈了些醉态:“爱卿,你那幼子可带来了?”

  沈逾明心中一惊,茫然地起身向皇上行礼:“向陛下见礼,惟愿陛下万岁千秋,福寿安康。”

  隔着长长的台阶,皇帝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番:“果真生得不凡,朕听说,这世上有些人天生便与众不同,可男可女,你可知晓?”

  他脸色瞬间煞白,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  他听见身旁有惊慌失措地打翻杯盏的声音,猜想是他母亲,他的心竟也慢慢平静了下来。

  秦氏是最心高气傲不过的一个人,从小被封得郡主,长大后嫁的夫婿更是不错,众人对她的艳羡让她骄矜自傲了二十余年,直到有了他,她仿佛一夕之间从天上坠落,从此多了一个让她惊惶又不得不隐瞒的秘密。

  若是他的残缺暴露了出去,京中的流言蜚语会摧毁她的傲气,他们会一起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,他不确定秦氏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。

  “回禀陛下。”他慢慢道:“臣倒是对此事有所耳闻,夫子曾为臣讲过不少奇闻异事,听闻关中一带有过一女子,与邻居家女儿结伴长大,到了婚配的年纪,竟对对方萌生出了几分情意,带着这几分情意,她慢慢变成了男子,求娶了邻家姑娘。想来这便是传说中那可男可女之人吧。”

  宴会持续的时间太久,席下众人都带了几分醉色,此刻听这二人对话,面露不解。

  皇帝哈哈笑了两声:“你这故事讲得倒是不错,不如……”

  “陛下——”

  秦氏猝然出声打断了他。

  “少爷,少爷?该起了。”

  沈逾明茫然坐起了身,他思绪还留在梦里,声音轻飘飘的:“什么时辰了?”

  “卯时了,您今日还要去宫里参加宴会,夫人嘱咐您要早些去正院准备。”

  “宴会?”沈逾明惘然地坐在床上,不知今夕是何夕,他这一觉睡得熟,醒来眼下却留了青印,瞧着倒有几分憔悴。

  “是呀,您昨晚是不是太激动了没睡好,您今天跟着夫人就好了,不用太费心……”

  原来是梦吗?

  他应该松一口气,但是心脏紧张地蜷缩起来,像是在向他预告不详。

  “我不想去了。”

  “小少爷,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,您平常不是最爱往外跑了,能参加皇帝的寿宴多少人都求不来的……”

  粟棠念叨个没完,沈逾明拧了巾帕擦干净脸,她已经打开了衣柜准备给他挑衣服。

  “昨日新买了四件衣服,少爷,您今日要穿哪一套?”

  他想到梦中的那身青衣,已经对它看不过眼,转而选了另一身:“穿那件蓝色的软缎绛纱袍。”

  秦氏见了他这一身却不满意:“怎么不穿那件青袍,多好看,朝气。”

  “不喜欢。”沈逾明语焉不详。

  秦氏拉着他的手让他坐过来些:“怎么没精打彩的,紧张了?不用怕,跟着母亲就行,去那儿吃个饭,很快就结束了。”

  “母亲,我不想去了。”

  秦氏失笑:“这可不行,怎么能参加个宴会就打退堂鼓,再说了,皇帝告知你父亲,点名要你去呢。”

  “他…”沈逾明垂下眼睛,苍白的脸显得失神落魄:“他为什么要我去?”

  “许是因为……”

  话没说完,木栖进来了,秦氏侧身看她,木栖朝她摇了摇头。

  秦氏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:“好啊,好啊,不回来便不回来吧,我倒要看看他能在外弄出个什么名堂来!”

  屋子里安静下来,沈逾明轻轻问道:“是二哥不回来了吗?”

  “我们不说他了。”秦氏拿起帕子抹了抹眼睛。

  沈逾明还想问:“我们要和大哥一起吗?”

  “他和你大嫂先走,我陪你坐一辆车。”

 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,直到停到宫门口。

  沈逾明沉默地随秦氏下了马车,这次他们到得稍早,没有碰见那群贵妇人,但是与另一群华冠丽服的夫人们聊起了昭华公主择婿的事。

  秦氏听闻这个消息吃了一惊,面上却丝毫不显,仍然和颜悦色,与夫人们攀谈起来。

  沈逾明怔忡地跟在秦氏身后,忽闻身后有人叫他,他扭头向后看,愁绪好像飞走了些,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。

  “殿下,好巧。”

  周嘉月果真穿了他梦中的那件绛紫色纹镶滚服,整齐地束了冠,整个人俊美非凡,没有梦中的那般傲慢,眉眼间含着温和的笑意:“真是好巧,见你笑可不容易。”

  沈逾明收敛了笑意,心却松快了下来:“殿下,你怎么也来得这么晚。”

  “那里晚,这可是刚好,你不知道,皇上最爱摆谱,不把我们晾一个时辰可不会露面。”

  沈逾明眼睛弯了弯:“在宫里你还敢说这个。”

  “在宫里又如何。”他忽然用手指摸了摸沈逾明眼下的点点青印,轻声道:“有这么紧张,觉都不好好睡了?”

  沈逾明反常地没有后退,任由他们距离越来越近。

  “今天是怎么了?”周嘉月倒有点惊讶了。

  沈逾明不答,又换了个话题:“我知道你准备了什么寿礼。”

  “哦?”周嘉月似笑非笑:“你说说看。”

  “是尊白玉佛像。”

  周嘉月眼中笑意淡了点:“不错,确实是尊白玉做的佛像,想知道我准备什么寿礼,直接问我便是,怎么去向旁人打听?”

  “没有问旁人。”沈逾明避而不谈,又问他:“你不是不信佛吗?怎么送这个。”

  “正是因为不信,王府库房里存了不少佛像,放着都落灰了,不如拿来送礼。”

  “阿久,快过来。”

  秦氏在前面催促他,沈逾明向他告辞:“殿下,我先过去了。”

  周嘉月点了点头,他的寿礼经手的人就那几个,却连不问世事的沈逾明都能知道,心思电转间想了不少可能会背叛他的人,忽然愣在原地。

  他有告诉过沈逾明他不信佛吗?

  宴会像梦中一样流水般展开,每个人献上的寿礼他都记得清清楚楚,就连皇帝的反应都别无二致。

  沈逾明静静地等待着,他默默推演还有多久会轮到自己,他不停地润色自己要回答的话,怎样才可以让皇帝失去继续探究他的兴趣?

  当今皇帝已经四十有六,他的脸上刻着一道道或浅或深的皱纹,彰显着他的老态。

  他并不算是一位明君,甚至不能算守成之君。

  他的堂姐沈妙颖前几年选秀入了宫,听说颇得皇帝宠爱,这次寿宴却没见到她的身影。

  他一整晚都没怎么吃东西,秦氏把桌上的翠玉糕推给他:“阿久,你尝尝这个,味道还不错。”

  沈逾明平静地看着盘里精致的糕点,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,直到听到皇帝叫了他父亲的名字。

  砰、砰、砰——

  “爱卿,你那幼子可带来了?”

  沈逾明起身向皇上行礼:“向陛下见礼,惟愿陛下万岁千秋,福寿安康。”

  他没有抬头,皇帝命他抬起头来,说出了与梦中丝毫不差的话:“果真生得不凡,朕听说,这世上有些人天生便与众不同,可男可女,你可知晓?”

  身旁有惊慌失措地打翻杯盏的声音,他深吸一口气,缓缓道:“回禀陛下……”

  旁边竟也有人这时向皇帝进言,声音重叠甚至盖过了他,沈逾明茫然地望去,竟是周嘉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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